無人說故事

沒有深思熟慮就開始寫,像一場不知前路的歷程,人和事都一直在變~~~

星期四, 11月 29, 2012

3) 疤痕

伊娜手術成功了,肚臍左面留下手掌般長的疤痕,增生的皮肉有點不受控地蔓生,留在滑溜的肚皮上,像冷卻了的溶岩那麼頑固。

也許是因為伊娜捱了一刀,終於讓她死裏逃生,家偉對她迷變有增無減。雖然需依照約定跟追求何小儀,然後很快地談論婚事,但他每時每刻都記掛着伊娜,或許說,腦海裏充斥着她那道疤痕。

「很難看,別看呀。」伊娜把上衣拉下,把疤痕緊緊蓋着。

「不會難看呀,很美啊,讓我再看看吧。」每次見面時,家偉總要確定疤痕還在,每次都細緻地從頭到尾觀察,然後用指尖細意感受,有點像漫遊幽谷的心情,令他全身酥軟,覺得很有安全感。

「你呀,快跟何大小姐結婚了,我們再不能這樣了吧?」伊娜幾次角力,終於把衣服拉好,她不想讓家偉看到最醜陋的地方。

伊娜躺在家偉胸前,靜聽他的心跳。家偉雙手把她緊緊抱住,手指越過纖腰,硬是要伸到她的前腹,隔着衣料感受那道疤痕。

「爸爸當初給錢的條件,就是要我跟她結婚,反正都是為了生意,你知道我的心只有仔。」看着伊娜的鳳眼,家偉總覺得會被看穿心事似的,他的魂魄好像快要被攝去。

伊娜甜在心頭,轉身把整個背部貼在家偉的胸前,手術後她很易發冷,這種姿勢讓她覺得最溫暖。家偉也喜歡這樣,因為整隻手掌很方便就能蓋着整條疤痕,令他快樂得像擁有全世界。

「爸爸說我跟小儀結婚後,不會管我我在外是否有女人,名份就讓給小儀吧,最重要是可以用來換妳的命。」

伊娜心裏有些悔恨,要不是生病了,她千方百計也要成為陳家大夫人,現時也只有認命了,但怎說都要留住這個富家子。「你真的不會不要我嗎?」

「當然不會呀!」

伊娜全身酥軟地抱着家偉,心裏下了個決定,一定要搶先那個女人一步,把家偉的身心都據為已有。

「你不要別騙我啊!來,再讓你摸摸看。」伊娜把上衣稍稍掀起,露出那道殷紅的傷疤,她的皮膚很薄,令人覺得皮隨時會破,皮下蠢蠢欲動的血就會激射出來。

家偉讓伊娜轉過身來,跟她面對面,在那雙鳳眼注視下他自覺變成完全赤裸。然後家偉慢慢跪下,深深地看着傷痕,仔細地摸了千百回,眼睛渴望得像入了魔,漸漸出現紅筋。

伊娜被看到身體發燙,她一直以為那傷處是身體的缺撼,但這刻突然發現,那原是留住這個男人的殺手鐧。

「想吻嗎?」

「想!」家偉呼吸變得沉重和急促,拼命地點頭。

「乖乖的,獎你一下,吻吧。」伊娜的手撫摸着家偉的過度茂盛的頭髮,手指向髮根探索着。

家偉像寒夜裏渾身濕透的小野貓,興奮得嘴唇劇烈顫抖,逐分移近,曾被手術刀割破的傷痕跟他的瞳孔不斷放大。他彷如走近火山口的勇士,鼓起勇氣,躍下去,然後火山爆發了。

星期二, 11月 27, 2012

2) 沾了泥濘的草鞋

何滔的父親在共產黨還是一窮二白的時候,本着滿腔熱誠去參軍,1945年參加第二次國共大戰,那時何滔才16歲,右眼因眼疾幾乎失明,所以無法隨父獻身報國。何滔跟母親從遼寧鄉間帶着兩個年幼妹妹不斷走難,就像長征一樣,於1949年來到香港落腳。至於那位喜歡抽煙的老爸,在早一年據說已戰死沙場。

何滔對老爸的最後印象,是他腳上那對簇身的草鞋,是當時家中最具體面的東西,那時是十月初,秋風凜冽,老爸那對終日在田間走動的腳滿佈裂紋,被風吹乾後破開流血,就由泥與灰塵塞着,彷似天然的修補物料。

何爸爸年少時左腿受了傷,走路時有一枴一柺,要不是共軍缺人也沒緣上戰場。何媽媽大概知道老爸轉身後就難再聚,曾經拼命的扯着他的手,不讓他別走,但老爸讓香煙模糊掉視線,狠下心來這個每晚睡在枕邊的女人甩掉,大步踏出門外,地上半濕的泥濘到草鞋,泥與草瞬間結成一體。就像人的命運,踏前一步可能中炮彈身亡,退後一步又是懸崖在等着,下一秒是生是死,天曉得。

何媽媽來到香港,得到元朗的養豬戶收留,與三個孩子就棲身在豬欄旁的小屋,那裏除了僅夠四人躺下的空間,再多也沒有了。她把農村婦堅毅強捍的精神發揮得淋離盡緻,豬欄老夫婦見她老實能幹,把苦力工作都交給她打理,准許她在養豬之餘,自行種菜轉賣,逐漸儲了點小小私己錢。

何滔個性聰敏,因擔心兩眼遲早變瞎,從小就趕緊看書和聽收音機,所以中英文俱佳,後來在塑膠廠謀到份差事,得到老闆和客戶賞識,不久就幹起塑膠貿易。那時香港的膠花和洋娃娃運到全世界發售,他把手作功夫以低價外判給婦女和孩子在家完成,經手的生意額越來越大,因為能和外國客戶直接溝通而深得信任,現在已是香港的塑膠大王。

何滔早前看上廠裏的女工阿梅,不久兩人就結了婚,生下三個都是蝕本貨女兒,長女小儀是陳家偉的學妹,不知怎的迷他迷得不能自拔,何滔也希望女兒早日出嫁,希望有男丁幫看管生意,加上陳豐財想把兩家生意聯合起來,利用航運貿易多賺錢,所以兩家人都極力撮合兩人,奈何陳家偉卻心向着伊娜。

伊那樣子談不上很漂亮,尤其一雙鳳眼帶點邪氣,經常演舞女或狐狸精角色,男性看來帶點媚態,但會令很多女性討厭,她只能上到二、三線位置,但永遠做不到一線女主角。她才五呎一吋高,皮膚白晢,腰肢很纖幼,胸臀則屬豐滿,像隨時會勾人男人那類烈,卻未必想娶她回家,只令人覺得是當情婦的好材料。片場內許多男人都想把她弄上床,但她是大導演娘家的近親,所以大家都不敢亂打她主意。

伊娜早就立誓要嫁得好,她知道男人在打甚麼主意,做不到大明星不要緊,但一定要當個富太。她經朋友介紹認識陳家偉,覺得這個男人除了毛髮鬚根長得狂野,五官算是端正,最重要是待伊娜如純潔公主,兩人共處時也只有拖手、擁抱和親吻,從未越池半步。伊娜平日遇到的總是色迷迷目光,家偉的尊重令她很感動,她甚至動搖過,認為就算陳家父母反對,斷絕關係都要家偉在一起。

誰料伊娜早陣子拍淋雨戲後感染肺炎,很快出現腎衰竭症狀,性命垂危。家偉從一些有勢力人士打探到消息,只要付10萬元,就有渠道可以買活腎移植,或許能夠伊娜救命。那年頭太古城屋苑剛發售,一個600呎單位售價是50萬元,可想而知10萬元實在不是少數目。

「好吧,我甚麼都應承了,爸爸,借錢給我吧!」家偉用認輸的眼神看着父親,覺得保住伊娜性命,比甚麼都重要。

「好,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,但我要伊娜家人先簽欠單,要是你反悔不娶何小儀,就要立即還錢!」

「就照你說的去做吧。」家偉全面投降,看着父親爽快地寫支票,他好像體驗到古代女士賣身到青樓救父的心情。

豐財把支票遞上,心忖兒子不敢反悔,這筆錢就當是給伊娜的分手費,想着未來的利益,認這宗交易也算划算。